KlyRRRR

A moon of an autumn that came too soon

Well, I'm leaving.

/wolfstar/电工

现代AU。西里斯每次慢跑时都会看见配电房窗口后那个年轻的电工:褐色短发、绿眼睛、窄鼻梁、满身神秘的疤。


----


The Electrician

 

西里斯·布莱克又看见了那位电工。

他穿着一条褪色的牛仔背带裤,衬衫袖口一直卷上胳膊肘,背着一只茶色帆布包,从一辆旧自行车上一跃而下,扶了扶鸭舌帽檐,走进公寓楼;过了一会儿,他的肩膀、脖颈和脑袋就随着一楼配电房灯光亮起出现在玻璃窗后。他照例先仰起头,用手在西里斯看不见的地方拨弄一会儿,再转过身,打开另一侧某个类似橱柜门的结构。

西里斯戴上耳机,拉好挂在腰上的运动包。詹姆·波特在正前方不远处原地跑步,示意他跟上,于是他最后看了一眼年轻的、有着褐色短发的电工,弓下腰,用力拉伸四肢,然后跑到詹姆边上。他们每天都会慢跑。

起初,他并没有注意到小区里的电工。他离家出走后直奔詹姆的住处,善良的波特们也乐意收留他。前一周内他几乎足不出户,借着整理房间的名号每天躺在他那寥寥几件行李中央,盯着头顶那盏灯,等波特夫人喊他下楼吃饭。詹姆每天看望他三次,顺便帮他收拾——他能躺在床单上也拜赐于他热心的挚友。第八天,詹姆揪着他的领子逼他走出房间。

“你比我养过的任何宠物都难伺候。”他热心的挚友愠恼地宣布,“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没看到你养宠物。”

“都被我养死了。走,我们去跑步。”

詹姆说适量运动——尤其是慢跑——有利于大脑中某种化学物质的分泌,进而使人心情愉快。“而且你还是篮球队的,”他补上一句,“我不允许你白白浪费掉一整个暑假的训练时间。”詹姆是篮球队队长,平时不怎么对他的队员们发号施令,但假如他这么做了——他们最好乖乖照办。西里斯换上跑鞋,耸耸肩表示同意。

他跑步时心不在焉,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身体在运动,灵魂飘向远方。他待在一个安全的小屋里,气喘吁吁,后背、胳膊、小腿全是汗,头发湿淋淋的,心脏狂跳,小腹像在燃烧。屋里没有门窗,四墙刷成温柔的粉红色,像安置死刑犯的房间。他暂时地从现实生活中脱离出来,让内啡肽或者多巴胺麻醉全身,直到跑步结束,他和詹姆在小区的护栏上压腿拉伸,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才不舍地离开那间安全屋。

第四次,他们跑到一半,停电了。路灯不约而同地掐灭,每家每户都陷入黑暗,詹姆在他边上骂了句脏话。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用手驱赶着小飞虫。“得等电工过来修。可能是总闸门跳了。”詹姆扇着风,“你渴吗?”

他不渴,至少他是这么回答的。他们在摸不清路的黑暗中茫然地原地踱步,时不时用力拍一下手臂或小腿,希冀着打死了某只该死的蚊子。大概五分钟后,道路尽头出现了一束光,接着响起了自行车铃清脆的声音。电工到了。

电工把手电筒挂在自行车头,在一楼配电房外停好车,顺手摘下手电筒,匆匆走进一片漆黑的公寓楼。西里斯只看清了一道一闪而过的颀长身影,然后是配电房的窗户里亮起一团扎眼的电筒光。电工的脸变成一片深色的剪影,他伸着手,拨弄着配电房里的仪器,偶尔蹲下身,西里斯就看不见他了。詹姆挥手在他肩膀上狠狠一拍。“蚊子。”他说。

下一秒,路灯重新亮起;片刻后全小区都恢复了供电。配电房正统的灯随之亮起,西里斯这才看清那位电工微微发红的侧脸。那是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男孩,下颚骨和脸颊上有几道白色的、类似灼伤后留下的疤痕。他有一头稍乱的棕褐色短发和一双灰绿色的眼睛,眉骨有些突出,鼻梁窄而挺拔,嘴唇半撅着。他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关掉手电筒和配电房的灯,走出公寓楼,跳上自行车,掉了个头,驶远了。

“继续跑吗?”詹姆问。西里斯点点头。

这以后他开始有意识地注意起那间平平无奇的配电房。它其实总会在他们快跑步时亮起,年轻的电工就在里面工作,那辆老自行车就停在一楼门口,小心翼翼地往内折着,免得过路的人撞上。自行车车头始终绑着一只手电筒,上了蓝漆,不过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车篓里通常会放着一沓报纸,西里斯有一次刻意看了一眼,发现都是过期很久的旧报纸。除了大停电的那一次,电工每回都要仔细地锁好这辆不可能有人会起心偷窃的车:一条螺旋状的、半透明的深红色链锁从车凳下钻出两头,抻着,扣住后轮胎,免得居心叵测之人偷偷骑走它。

电工本人则总是穿着一条牛仔背带裤和一件袖口卷起的长袖衬衫——西里斯有时会想,为什么他不直接穿一件短袖衬衫——背着一只茶色的帆布包,偶尔会戴一顶鸭舌帽。他个头不矮,不过稍逊于两位篮球队员;四肢修长,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和脸颊上类似的浅色疤痕。西里斯有一次问起詹姆这位小电工的来历,发现挚友对他也了解甚少,只知道似乎从小就是电工学徒,十岁左右就跟着师傅一起摆弄仪器了。身上的疤痕可能是电机过温灼伤所致,或者电火花四溅造成的恶果。

安全屋里从此出现了配电房的窗。跑步时,他仍旧蜷缩在屋子的角落处,但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那扇充满魔力的窗。电工的肩膀以上就在那里,认真地调试着仪器,从来不会转头看西里斯半眼。有一次,那扇窗往下拉长了,电工的上臂、肘部、腰、背带裤的口袋、小腿,逐渐在窗后显露;他踮着脚,费力地够着位于高处的某根控制杆,他的整个身体都拼命向上伸展着……西里斯着迷地望着他,仿佛那是全世界最令人惊叹的工作,而年轻的电工一次都没有看向他……

他想象着对方可能的身世。根据他所知的少得可怜的信息,小电工或许家境并不好,因而十岁就不得不出来谋生。他落了一身的疤,但那在电工们中央或许是荣誉勋章,代表他每一次的勇敢行径(或者莽撞的、可爱的、无伤大雅的小错误)。他从未和姑娘约过会,他可能亲吻过一两个小伙子,挨过他们的怒斥和耳光。他在任何地方都显得格格不入,充满神秘感,这点反而让他成了一些人垂青的对象。闲暇时他喜欢坐在自行车上读书,他有个本事,可以把双脚搁在车篓里,鞋后跟抵着旧报纸,上半身直挺挺的,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坎特伯雷故事集》,津津有味地读着。他每天下午五点半从住所出发,骑车近一个半小时抵达波特们所住的小区,检查配电房是否一切安好。他轻快地从住户们亮堂堂的窗前经过,深知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他们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嘿,我们都知道大停电那天有多吓人了,不是吗?

他发现了一个规律:他和詹姆走出波特们的房门时,自行车铃便会在远处响起;他们活动筋骨,准备跑步,电工就拎着包走进配电房;他们跑完步,靠着栏杆拉伸肌肉,配电房的灯就灭了,电工完成了他的工作,骑上车,离开。只有一次是例外:那天晚上詹姆和他决定尝试一种新的全身拉伸方式——他们背对背,胳膊卡着胳膊,一个人用力弓起身把另一个人高高顶起。西里斯在双腿腾空的瞬间看见小电工走出了配电房,并且第一次真正地望向他。“肌肉不错啊。”电工微笑着说,他的声音很轻,有些沙哑,但足够让听者屏住呼吸。他丢下这句评价就骑车走了,丝毫不知道自己对那间安全屋做了什么。它的窗户敞开了,电工趴在窗边,朝屋里投去温和的一瞥。我和詹姆都会陪着你跑步的,西里斯——物理意义上或精神意义上。

波特们无不惊喜地发现他在一天天振作起来,那个从前常常和小詹姆·波特一起闯进花园尖叫着打闹的男孩似乎又重新在阴郁的少年身上活了过来。詹姆把这归功于慢跑,波特夫人则一口咬定是她和丈夫变着花样烹调的三餐。他们欣慰地看着他站在镜子前仔细地刮掉下巴上的胡茬,一丝不苟地修剪额前乱糟糟的头发;他甚至主动提出帮着波特先生外出跑腿,买菜买酒买杂志,有好几回,他还特地带了新鲜水果或几束花,用来装饰餐桌和客厅的玻璃器皿。偶尔,波特夫人会发现他和詹姆彻夜未眠,躺在屋顶上,紧锣密鼓地商量着如何帮她的儿子追到他命中注定的缪斯和女友莉莉·伊万斯。他们聚在一起写情书,西里斯是个挑剔的文学批评家兼演员,有时他对詹姆大胆荒诞的措辞嗤之以鼻,有时他扮演的莉莉却会毫不犹豫地对詹姆的追求方式买账。

不过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还是会走进那间安全屋,像他跑步时完全放空自我会做的那样。电工趴在窗上等着他,他愿意倾诉时,就向对方一股脑儿地讲出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每一件荒唐事。他轻描淡写地提及父母的怒骂,数不尽的家庭暴力,和弟弟雷古勒斯一起度过的孤单的童年——他们像影子一样陪着彼此,——你会把那叫做陪伴吗?他问电工。电工不回答,只是安静地听他讲述,直到他疲倦了,他说:也说说你吧。于是电工对他讲自己的故事,每次都稍有不同,因为他每次想听到的都有点不一样——只有一点点。电工说他的母亲也暴虐成性,或者他根本没有母亲,一场车祸夺走了她的生命。听到这里西里斯会走过去抱抱他,拍拍他的头发和后背。现在有我,他说,我、你,我们都是安全的。抽打和心碎没法伤害我们。

耳机里放着凯特·布什的歌。他和詹姆并排跑步,安全屋里,电工边摆弄着窗后的仪器边对他说:你应该跟我打个招呼。他挑挑眉:可你就在这里,我们每天都聊天。电工耸耸肩: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我不知道,但你让我感觉很安心——你这么问的时候我倒是有些不安了。电工不动声色地笑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也很好奇你的名字和你的故事,也许我也很孤独——如你想象中的我一样,沉浸在我编造的与你有关的叙述中聊以度日,安慰自己:现在我不是一个人,有你、我。西里斯皱了皱鼻子。你就是我的潜意识,我从来都知道我可能有点自恋,但这也太过头了。他评论。说不定这一点也能让我觉得你很可爱。电工说。那这场对话永远没有尽头……我没想到我这么擅长自夸。西里斯哑然。别接话,他补上一句。电工一摊手,表示妥协。

他们放慢速度,照例在配电房附近的栏杆处压腿。西里斯摘下耳机,透过那扇小窗,他能看见小电工漂亮的侧脸和举起的手。詹姆在他边上捶着小腿肌肉。

“我说,”他的挚友开口了,“你注意他很久了。去搭讪呗。”

“我没——你怎么看出来的?”

“没人对配电房这么感兴趣吧,所以我猜不是房间,是房间里的人。你老是往那里瞟。看,他出来了。”

配电房的灯确实熄灭了。电工背着包走出公寓楼,詹姆鼓励地望着他。西里斯深吸一口气,走向那辆自行车。电工正在摸口袋里的车钥匙。

“嘿,晚上好,”他说,感觉詹姆在背后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呃,我是西里斯,你之前夸过我的肌肉。帽子不错。”

安全屋里的那个电工开始狂笑。拿着车钥匙的电工看上去有些惊讶,不过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可能迅速地脸红了一阵,但路灯光芒不够让西里斯妄下定论。“是……我那天太冒失了。”他低声说,“莱姆斯·卢平。谢谢你夸我的帽子。”

“很衬你的发型。你下班后有什么安排吗?虽然有点晚了,不过詹姆的妈妈烤的饼干很好吃。要一起吃点饭前点心吗?……卢平先生?”

天哪,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上这个诡异的称呼。莱姆斯·卢平的嘴角抽了抽。忍笑可不容易。

“也许明天……你们吃饭真够迟的。”他拉了拉帆布包,“我没法不注意到你们几乎每天都在我工作的时候跑步……明天我早一点来可以吗?那会不会恰好赶上你们的下午茶?”

“我可以为了你专门发明一道下午茶。”西里斯脱口而出。莱姆斯笑了。

“我的荣幸。”他回答,“我得回去啦。明天见,西里斯。”

“明天见。”

他注视着电工莱姆斯·卢平骑着车消失在小路尽头的黑暗中。明天见,他想,我、你,明天见。


NOTES:

Inspired by an electrician I saw yesterday. 透过一楼配电房的窗户看见了他,突发奇想冒出了这个奇奇怪怪的脑洞。

评论 ( 10 )
热度 ( 439 )
  1. 共2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KlyRRRR | Powered by LOFTER